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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孩子都不是完美的。迟慧的童话新作《不完美小孩》,以主人公名名“发现自己的心丢了”这样一个具有魔幻色彩的开篇,向读者抛出了一个思考题,即“完美”和“空心人”的关系问题。
作者关注这个问题,是出于对所谓“完美小孩”概念的敏感认知。三种常见的“空心人”形象在这部童话里聚在了一起,前两种不具有“完美”属性:一是普通小孩小山,考试升学是她人生的单一赛道,奔命于学业道路上无心赏风景;二是“边缘小孩”小天,他极度缺爱而孤独,以沉溺网游代替当下生活的空虚,在暂时满足中寄托心灵;三是“完美小孩”名名和拥有神奇魔法的精灵们,也是最易被忽视的一类。
作者将精灵们塑造成自以为完美的“空心人”,从一般童话里的神奇形象转变为受困者角色,空虚而不自知。名名则是自我受到压抑的典型,尽管有着超越年龄的完美人设,但被过度关注和错位的爱折磨,内心的隐秘角落塞着一头困兽。可以说,第三类“空心人”形象与文学史上许多经典人物有着相承的联系……他们普遍能力出众却内心荒芜,或缺乏直面生活的勇气,时代危机下个人的精神困境在他们身上得到深刻阐释。
心理学界有将这一现象归因为家庭教育的理论倾向,有学者提出“空心病”概念,认为家庭教育的功利性是其重要病因。家长无法合理对待焦虑,在内卷环境中滋生蔓延的功利性教育理念,成为制造“空心小孩”直接诱因。“不要让大家失望啊”,名名妈透着焦虑做“优秀孩子”直播,把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梦想都压在名名身上,从而填充自己空虚的心。当家长潜意识变得焦虑,就很容易过度关注甚至控制孩子,使孩子内心狂躁不安。丢了心的人没有灵魂,孩子的价值观遭到践踏,痛苦过后,只剩虚无感、无价值感。所以名名不是真的完美——他起码不拥有“快乐”。艾略特曾写道:“空心人/填充着草的人”“在一块儿飒飒低语/寂静,又毫无意义”,名名在“看起来没有任何理由不开心”的恐慌中变得自我陌生和厌恶,母子疏离。孩子阶段性的超常表现,以抹煞热爱、梦想与童年为惨痛代价。
精灵世界是一种孤独的“空心”隐喻。精灵们表面上各具特色,完美到拥有魔法,但内心一片荒芜。尤其是鸟巢精灵等顽固派,窃喜于“应有尽有”,傲慢于“无所不能”,有着直达目标的“速成”能力。但这在实质上消解了过程的趣味,也解构了万物的差异性。由此,精灵们是孤独、麻木的,感知不到痛苦、意义和价值。文中多次描写到雪山精灵头上卖力攀登的那两只甲虫,不仅是点缀趣味,也隐喻着实现人生价值的过程性。这里的种子可以瞬间成树结果,可是瓜果空心、没瓤没味——这就不难理解,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精灵们,竟然羡慕人类小孩能在游乐园获得快乐。精灵世界注定是一个“不会开心”的空心世界,可以说,精灵们为应对无聊而施展魔法、制造娱乐,为彰显优越感而开办夏令营,本身就颇具反讽意味,这既是他们的心理需求,也是其生存困境的展现。
“什么能让你开心”这个问题,像一把利剑刺痛着精灵们,拷问着空心的小孩们。迟慧的童话常常会触及痛点,在这部新作中,她沿用自己充满想象力、舒缓柔和的“慢笔调”,反复传达着“爱”的理念,同孩子们一起来寻找内心的丰盈。
呱呱是精灵中的特例,是唯一拥有人类爱的情感和生活经历的精灵,也是扭转空心精灵世界的突破口。在课堂上,呱呱追问“我是谁”,戳中了每个精灵的心,点燃了颠覆空虚世界的引线。随着集体情绪的爆发,精灵们内心深处开始被填充,躲无可躲地追问存在和意义,精灵全境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心灵对撞。呱呱建议大家用观察和思考代替魔法,用心去看见世界。果树精灵用心感受到的魔力是留住过程的“等待和期待”,其他精灵们也开始寻找疗愈“空心病”的办法,接受自身平凡和不完美的一面。呱呱这个人物最早出现在作者的另一部童话《慢小孩》中,是因为与众不同而感到自卑的小家伙,在爱的温暖下成长为内心丰盈的精灵。通过呱呱的串联,“慢小孩”的价值观在精灵世界传递开来。每个人都与众不同,拥有属于自己的天赋,哪怕这天赋隐藏在自己抵触的特质里,上天为每一只笨鸟都准备了一根矮树枝。
勇敢做回自己的孩子们从此拥有了“心灵的魔法”,纷纷重拾梦想。名名有了爬山虎陪伴,小天做起了手工,小山唱起了歌,精灵们不再沉溺于打发无聊的魔法伎俩,孩子们、家长们、精灵们一起交流,一起阅读,一起排演,重新认识彼此,心中氤氲迷雾驱散了,纷纷和真实的自己和解。
《慢小孩》聚焦于与众不同的孩子,《愿望邮筒》关注儿童成长中的苦难,新作《不完美小孩》对空心问题展开窥探。从对不同形式自我疏离的拯救,到对时代通病的种种反思,迟慧“精灵和小孩”系列故事常常在深沉的哲理下,对儿童内心世界施以温柔呵护,将文学的唤醒力量化于读者内心,温柔而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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